June 30, 2005

懶繡停針

懶繡停針

懶繡停針無興彩,閑掠只丹青畫畧解愁懷,
滿幅妝成百花形態。
梅花開獨佔春光;桃李爭紅、濫枝鎖帶。
芍藥花開、伊有只嬌姿體態。
薔薇顛倒排在東西,海棠任伊那色賽胭脂,
再值得許嫩幼牡丹可觀可愛。
玉菖在許枝頭擺去弄,葵花開向日色顏,真堪羨。
許杜鵑對金鳳乜去,無端一鷹爪伴雞冠,
瑞香共鵲錦、班芝、野花、山花,
再值得許菡萏含笑,艷開滿叢。
夏來有只蓮花石榴開紅杏,秋芙蓉金菊桂共蘭。
可惜、可惜許冬天景盡,
那是殘霜滿眼、枯木帶雪傲霜枝,松柏凝霜帶歲寒。
算人生都一同,青春過了一場空,
人生若不趁少年,莫待到老來,
親像許冬天景盡,那是空自嗟歎。
莫待到老來,親像許冬天景盡,那是空自嗟歎。



看到專輯相片中蔡小月老師羞澀的微笑,想起林老師說,在做《醮》的時候,因為想要用她的音樂,打了通電話到台南去。蔡小月親自接的電話,電話中只無比謙遜,說道恁要用我的音樂喔,真好真好,真感謝。那是有人懂得我的好,大謝。那麼誠摯親切的人如今不知道藏在哪裡?還有人繼續關心嗎?她應該是國寶一樣的人物,總一不小心就要令人大哭的聲音。可又是節制含蓄而古典的音聲。

蔡小月的CD六張,上揚出的,實際上是法國國家廣播電台錄製的,1982年南聲社在歐巡迴得時錄了第一張,90年代又錄了五張。想到市面上的狗屁音樂當道,小月阿姨的聲音反在外國受人珍之愛之,當時法國國家廣播電臺安排在巴黎艾里昂劇場演出、錄音直播。這場南管演奏會原定二小時,因聽眾反映熱烈將節目延長至八小時--從晚上十時至隔天凌晨六時。之後更算是風靡巴黎好一陣子。在台灣有多少人聽過呢?

原本是心煩意冷的,總想讓一切喊停,一切的一切,懶繡停針。
卻原來曲詞裡說,人生若不趁少年,只留空嗟歎。

June 29, 2005

[斷簡]路迷

如果把人生比喻為一條長河,那麼長河最終的流向是死亡,而河底的崎嶇、河岸的曲折所激起的漩渦碎浪,就是大大小小的挫折與疾苦。

而我正在渡口,滾滾長河東逝水,我猶躊躇不知何處才是可歸之處。記得方瑜老師說過,人生最大的悲哀,在於你已經年老了、來不及了,才發現一輩子都沒有擺在對的位子上。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

June 28, 2005

無垢排練流水記 華山第九

本來想要每天都多多少少記錄一點的,忙碌起來暈頭轉向,一鬆懈又懶惰了。

進華山工作的第九天。

白天是春芽、冬枯的時間,晚上獵影跟老師工作。

每次夏影的例行暖身都有:
1. 二位大蹲。 雙腳打開,重心在中間,從站立到大腿、小腿呈90度,大腿內側肌向外,肌肉翻轉而下。四個八拍下、四個八拍上共四次,兩個八拍的四次,一個八拍的四次,四拍、兩拍、一拍的各八次。
2. 左右低胯。 重心右邊,左腳伸直,胯打開外翻, 保持同樣高度換左右重心。節拍同上。
3. 二位大推胯。 雙腳打開到二位,一個八拍蹲下到底,然後用四個八拍,從尾椎開始一節一節往前推,所以身體的弧線會從筆直地沈下、尾椎開始動的時候身體向內包緊、推到胸口時候上半放鬆呈向後的弧形、再一節一節拉回來。

暖身完,老師進來。

跑步。一開始跳夏影其實是會恐懼的,害怕太累、害怕危險、害怕溢出常規的酒神的狂放。像貝多芬之於葛利果聖歌,像搖滾之於古典。後來跳夏影已經不讓我害怕了,然而還有的恐懼就在於跑步。

隨著鼓聲,我們先是緩步於劇場之中,而後黑膠地板便開始油亮出草地的光澤和灌木樹影,風聲中悉窣著別種生物的呼吸,不知道那究竟是獵我者抑或被我獵者,或者我們在食物網的同ㄧ水平,死活在廝殺中才見分曉。鼓聲漸次震起穹天之下的共鳴,咚咚聲彷若捶入心臟,呼喚著脈動一起加速,腳步逐漸加大,從逡巡節奏成埋伏窺伺而追獵而閃躲,草叢間飛過的影子不一會閃現面前,是敵是友?要拚命還是逃竄?

June 26, 2005

家庭深層鑽探手冊——我想和你在一起

家庭深層鑽探手冊——我想和你在一起

日期:2004年7月2日午場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製作: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
導演:王嘉明

實驗劇場的舞台不見了,黑箱裡面椅子整齊的排成方塊,觀眾正前方和左邊,各有一個透明的長方柱,右前方則是一個高起來的平台,燈漸漸暗去,劇場中一片黯黑,一縷女聲響起:「我想,和你在一起。」是的,這齣戲沒有舞台,只有聲音,從頭到尾劇場的光線都偏暗,偶爾,有一束紅光投向右牆,那邊有一架燈,偶爾,劇場中心一個懸掛著的大樓模型閃著白光,偶爾,全場稍微亮些,一會兒又暗了下來。這些燈光的變化都不在場景之上,因為場景在耳朵裡面。故事也在耳朵裡面;一會兒,敘述者說道:「4519號房J的耳朵,緊貼在牆面上,偷聽隔壁房間裡裡、裡任任何移動發出的聲響。隔壁房間空空蕩蕩,只有耳朵與牆壁間的氣流聲,C還未回家,J想起C的那句話:我想……想…想和你在一起。」

故事就這樣從一場竊聽開始了。

我們彷彿也一同在竊聽著這幢大廈裡面不同住戶的對話,開始一點一點地辨認出這棟建築裡面不同人物的面貌,也開始一塊一塊地拼湊出故事的全貌,甚至還聽見了其中某個居民創作的小說中人物的聲音。

這是未來的台北,一座矗立在空中的大廈,大廈中自給自足,因為大樓外的城市已經是一片廢墟。然而這又不是一個科幻故事,只是藉著把場景設在約略十多年之後的台北,使得劇中的情調與現實迥然而已。劇中多達26個人物,使得故事交錯複雜,從頭開始聽到的一個一個似乎各不相關的片段,慢慢相融。劇中人的關係有相愛的不相愛的夫妻、外遇對象、黏膩幼稚的情侶、激情的男同志情人、爭奪遺產的兄弟、殺妻、虐女……種種我們日常可見的、或是在社會版上才得見的異常家庭關係。故事大約沿著J家瑞出發,他在一間租來的單位房間中以竊聽為創作的靈感來源,他的妻子正好在隔壁租了房間專供偷情之用;以此為中心,旁及鄰居、小說各人的家庭,彷彿要說出一場二十一世紀的清明上河圖:人和人的關係,就和後現代的疏離、背叛脫不了關係。如果要為故事找個教訓,恐怕也不多特別。

然而這個戲有趣的地方在於,純粹用聽的。唯一的例外就是廣播中的聲音換成現場樂隊演奏。也就是說,企圖製造畫面的時候,我們只有聲音,而到了劇中的廣播節目(只有聽覺的時候),導演又給了我們演員。而這樣的演出形式,如果要上溯其可能的傳統,無疑會是西來的廣播劇而不像自有的說書。而其中的突破,就是在敘事手法上的剪接。好比說當外遇的Z和C談起他死去的女兒和老婆E時,場景可以自由地從Z和C轉換到Z的回憶,然後具象化地讓Z和E對話起來:

C:E,她還好吧?
Z:她很好。但這正是我不能忍受受受的。
C:別這麼說!
Z:她彷彿沒有生過這孩子一樣,繼續過她的生活。繼續上下班,繼續和朋友喝茶聊天,繼續想和我做愛,我厭惡她,厭惡她適應的能力,厭惡她的遺忘,厭惡她刻意的遺忘。
Z:妳為什麼還有心情出門?
E:我是去繳電費。
Z:昨天不是繳過了?
E:昨天繳的是水費
Z:幹嘛不一起繳?
E:你不知道電力和自來水是不同的公司嗎?所以計算方式和寄到的時間是不一樣的?你神經兮兮要到什麼時候?

然後在這樣的對話(在Z腦海中的)以及Z的獨白反思之後,可能突然插進的又是另一個聲音說:「先生,45樓到了喔。」然後畫面又轉移,也就是說,從一個場景到另一個場景,可以藉著人物的內心獨白做橋樑。如果單純以上面三個景為例,在一二之間時空可能是「現在」、「回憶」,然而二三之間又是從「回憶」到「現在」,可是這兩個現在一個是在房間內和外遇對象說話,另一個是在電梯內被喚起注意力。而全劇的各個片段,其實就是用種種可能,把分屬於不同時空的對話與想像串組起來,甚至到後來,J寫的小說中的人物也可以和其他的人對話。
這樣融入意識流的手法,在別種劇場中幾乎是非常困難的,而這齣戲由於去除掉視覺了,讓聲音帶著文字意象走,反而可以如此自由。

就這一點說來,這個戲是很有趣的。

然而這樣說並不意味著其餘部分就瑕不掩瑜了。複雜的敘事是本戲的特色,可是有部分人物的聲音辨識度不夠高,使得觀眾有辨認關係上相對困難的嫌疑;另外,現場兩個透明的長方柱中橫置玻璃片,演出中會有撞球自高處落下把玻璃片打碎,這在某些需要製造衝突感的時候是非常好的設計,但是下半場打碎玻璃的時間不一定在衝突點上,而且越來越頻繁,造成一些干擾,又因為碎玻璃有從長方柱下的縫隙飛出來的嫌疑,有部分觀眾注意力就這樣分心了。

半生緣

半生緣

日期:2004年6月13日午場
地點:國家戲劇院
製作:中國國家話劇院、香港進念‧二十面體
導演:胡恩威、林亦華

將非劇本的作品(小說、詩)改編上舞台自非易事,尤其是經典的改寫更常常吃力不討好,先不論不同類別的藝術在表現上因媒介的差異所形成的特色,要把平面的文字推上舞台、呈現一活生生具體的存有已然需要極強的說服力。好比金庸的作品雖屢屢改成電視電影或上台,卻鮮有成功之作,再者,人物形象的自由度由於經典既有的桎梏而大幅縮小;畢竟要我們想像平時流里流氣的任賢齊一轉眼要詮釋令狐沖的瀟灑不羈,似乎並不簡單。除了讓人物活靈活現之外,讀者面對白紙黑字自行獲致的千奇百怪的想像和意念,也很難在舞台上全部呈現而能令大家滿意。

同樣地,要把半生緣搬上台也有這樣的困難,此外,更麻煩的是張愛玲小說中對細節鉅細靡遺的描繪以及張式冷冷的嘲謔,形構成其小說中最特別的部分。換言之,要演張愛玲你要麼就改選別的武器:從畫面從舞蹈去捕捉小說中的幽微情致,要麼就不演;如果偏偏用了文字作為媒介,多半會把張愛玲弄得面目全非。或者,沿著張作的情節,把小說中的對白刪刪添添,湊一台新戲,結果是明眼人一聽就知道哪些詞是張愛玲原作哪些是改編者的喬張作致;或者,抓住小說中「沒有沒有遺憾的愛情就不是完美的愛情」以及愛情中的不坦白和命運的錯置大書特書,變成一台鴛鴦蝴蝶的粉紅色戲劇。

因此,當廣告「半生緣」的旗幟在台北城中飄起,尤其還附上「多媒體音樂話劇」這樣的花招,著實叫人又期待又怕受傷害。

但結果竟出乎意料地好。

幕未啟,林亦華走到台上預告了全劇長三個半小時、 中場不休息, 希望有事趕出去的觀眾, 不會在門口大喊:「我們回不去了。」很少看到在演出前現身於觀眾面前的導演,而他一退場沒多久,大幕就緩緩張開。導演在預期之外的出現令人有點錯愕,彷彿是晚會表演的住持人一樣,不過這一點無關宏旨,不妨略過。

紗幕上投影著小說中的開場白:「他和曼楨認識,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張艾嘉的聲音悠悠出現,帶著觀眾回到戰前的上海。紗幕也開了,場景彷彿訂在一個圖書館中,舞台中橫亙著一架書牆,右上舞台處懸著一個舊式的時鐘,書架前方有一張也是橫亙左右的長白桌。全劇的前五分之四,都使用這個場景,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演員依著場次上下場,圍坐在桌邊,開始演起了半生緣。這其實是一場讀劇會,演員所憑藉的就是劇本和聲音,當然在某些對話的時候會有互動的肢體語言,但也僅止於手勢表情而已——畢竟大家都坐在椅子上讀劇,因此沒有特別設計的身體表現,也沒有太多的走位設計,頂多就是在換景的時候設計上下台而已。(雖然舞台沒有實景,但是還是有在文字中換景的需要。)

他們的劇本,其實就是小說。小說中的第三人稱敘事交給張艾嘉的聲音,而小說中的對話被直接搬上台,部分以全知觀點進入內心的敘述,就成了獨白。因此,搬演張愛玲最大的危險遂被安全的轉換,而且刻意被凸顯,這個演出,重點不在於造出一個半生緣所處的虛擬實境,而全然地使用文字,以及其載體——聲音,作為引領觀眾進入此一世界的路徑。背景的圖書館,也彷彿告訴觀眾:「來,請跟著我打開這一本書,讓我告訴你……」這如同《第一爐香》的開場白。劇場的其他元素被特意淡化,只存在文字。因此這齣戲救上承了話劇傳統,這也就是會找上中國國家話劇院原因吧,演員的語言表情都很不錯,在聲音中,反而更讓人能咀嚼張愛玲的文字。然而這樣的「話劇」,卻當然和話劇不同,話劇當中的寫實主義風格整個被棄置,從這個角度來看(尤其對大陸來說),又具有某種程度的實驗性。(當然對我們說來,這樣的形式是一點都不令人詫異的。)而這種處理恰恰好躲開了改編張愛玲的危險,選擇用這樣的形式處理張愛玲,大概是最安全又討喜的方法吧。雖然未必創新,但情味是很不錯的。

然而,厚厚的一本半生緣被壓縮在三個半小時之中演完,我想演員是十分辛苦的,大家念台詞的速度都偏快,如果沒有時間壓力,我會更欣見他們好好發揮,用比較正常的速度對話,這大約是導演從權使然。此外還有一個瑕疵要說說:方才說的都圍繞在話劇與文本上,而本劇的另一特色「多媒體和音樂」對我來說則完全多餘。

多媒體投影的使用多半在場景轉換處、或是有第三人稱的敘事時,一邊放著張艾嘉預錄的聲音,一邊投影字幕,其他有時在換景時投上一些比Windows Media Player還醜的視效波紋。另外就是在最終的時候,當曼楨和世均在十多年後再見,投影著上海街景如潮水般湧過,然後有超大的倒數,將十八年換成秒,要我們眼見他們意外的分別之後,是多少秒這樣在人生中流逝。立意不錯,但是這樣的表現實在令人不敢恭維,首先是市景的流動這一個想法應是來自電影《藍宇》最後以流動的北京街景象徵時光流轉,卻偏偏還要添上個蛇足的倒數,彷彿怕人看不懂似的,但畫面既然比不得電影質感,整體的效果就大打折扣。這個多媒體的部分,說難聽點就是續貂之狗尾。而音樂的部分就是賣劉若英唱歌,不痛不癢,過耳即忘,不足道哉。整劇的音效部分不多,(幸好不多,不然恐怕像畫面一樣干擾大家純欣賞演員的聲音。)卻有一個令人擊節的設計:就是火車。當氣笛鳴起,轟隆隆聲漸遠,就彷彿迴盪著:「我們回不去了。」而時間同這世界,自顧自地前進了。

June 21, 2005

端陽

農曆五月應該算是仲夏了吧?每年的五月初五這一天,不論天氣是晴是陰(好像經常是暴雨急晴,果然是遊湖借傘的好時機),台北總像是蒸粽子的炊籠一樣。

太陽不一定赤艷,但熱氣在街道中盤旋鼓脹,隱隱中有某種深沈的低嗚,像是地竅都掩蔽了,可是隆隆的聲音在地底迴響,彷彿有什麼要竄出來一樣。

雷峰塔下的白娘娘?

只是都沒有人掛香包了。菜市場的香包造型竟是小叮噹和皮卡丘,叫人心酸。怎麼連端午節也抱著人家消費文化的大腿?

屈原只在中文系的書頁上還虎虎生風,而現代的詩人在鋼筋水泥的叢林中沒有蘭芬桂香,唱不起祭天地的九歌雅頌。

花花草草的信仰,只剩下門首掛的艾草菖蒲榕樹葉。呵,我小時候還會洗艾草浴呢,把艾草菖蒲煮成一鍋綠綠的濃汁,倒進澡缸裡稀釋後來洗澡,小時候只覺得恐怖,怕水裡有什麼綠藻小蟲浮游其中。不知道艾草菖蒲說的其實是:毒蟲勿近!

June 20, 2005

無垢排練流水記 華山第一

今天開始在華山果酒禮堂進行一連串密集排練,華山比較大也不怕吵,只是燠熱燥人十分難耐。

早上八點到永和排練場把道具服裝上貨車,再到華山集合。無垢有一個特色,在這裡,服裝、道具、化妝都要自己來,偏偏《花神祭》是一支既大又複雜的舞,所以正式排練、演出,大大小小的事物都要準備妥當,絲毫差錯都不能出,這還挺費心思去事先安排好的。這樣想來覺得這個舞團很麻煩,但兩年多來,已經習慣這樣的工作,也覺得大家一起工作的團結感很好,跟服裝道具的感情也濃。

中途在竹林路巷中的永新豆漿店買豆漿和燒餅生菜。兩樣都給95分。

每次來華山,不論是之前到烏梅酒廠或是在果酒禮堂,都只覺得髒。不是因為舊的緣故,因為我恰恰偏愛東西陳舊的歷史感,有生命走過的痕跡,我也愛極斑駁牆洞中鑽出的一椏枝葉,那種新舊並陳與生令交替的力量。華山的場地是真的髒:灰塵沙粒垃圾。晴空朗朗烈陽曬曬、灰撲撲的空氣又沈甸甸地壓人,那不舒服勁的。大概是我的幻想使然吧,灑掃拖過一番後,東西定位,服裝一件件掛好、道具一字排開、音響就定位,好像重新整理出一個新的宇宙開始運轉,連空氣也不黏人了些?

獵影呈現:
剛加入我們工作不久的舞者決定去雲門二。所以又回復成四隻野獸了。呈現是八點,我們三點開始暖身,呈現時身體的確開得很。今天恆志帶暖身的時候,左右推低胯四個八拍的多做了一倍,只覺得胯好痠好痠,但是晚上呈現時第一段推低胯的部份果然更開了,也沈得更低了,是故身體也比較有潛身向下的感覺。
說實話跳獵影還是很累,流了好多汗,第一段結束趴著,地板都溼了一片,結果爬起來的第一步竟然滑了一下。啟順那也溼淋淋一地,最後包夾的地方大家的力量大概有大半都在控制平衡,以防太滑而跌倒,我們五個人都往前移動;幸而恆志力量大,硬是hold回來。跳的時候我自覺是很認真了,但是老師眼中還是不夠,她說要盡力盡力盡力,淋漓暢快才有動人之處,否則比劃一下有何可觀?於是再來。我覺得腿軟了,其實下午就有些累了,沒有被激起什麼鬥志。再來再來,我有點毛了,因為被說連汗也沒有流。但明明我很認真呀。不過,真的再來,身體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再最疲累的時候要迸出來。

太規矩。

我雖然好像總是愛唱反調,骨子中還是有一套規矩在框架我。

我不曉得我是不是害怕了,怕真正爆炸溢出常規的情緒太驚人。或者只是那個部份的我一向被教養、收束得好好的。

然後老師問,今天盡力了嗎?我回問自己,雖然當時腳痠腿軟,還是不敢說我已經盡力了。
我很常投入,但好像很少奮不顧身地去作某件事......

June 19, 2005

Rent is Coming!

Rent要拍電影了!上面連結有預告片唷!


Seasons Of Love -- from RENT

CHORUS
525,600 minutes, 525,000 moments so dear.
525,600 minutes - how do you measure, measure a year?
In daylights, in sunsets, in midnights, in cups of coffee.
In inches, in miles, in laughter, in strife.
In 525,600 minutes - how do you measure a year in the life?
How about love? How about love? How about love? Measure in love.
Seasons of love.

SOLOIST 1
525,600 minutes! 525,000 journeys to plan.
525,600 minutes - how can you measure the life of a woman or man?

SOLOIST 2
In truths that she learned, or in times that he cried.
In bridges he burned, or the way that she died.

CHORUS
It’s time now to sing out, tho the story never ends
Let's celebrate, remember a year in the life of friends.
Remember the love! Remember the love! Remember the love!
Measure in love. Seasons of love! Seasons of love.

第一次聽到Seasons of Love是在林憶蓮的專輯Wonderful World,那時候還不懂得愛是什麼,也還未曾愛過,但總是在幻想著愛情。當然更不會知道生命當中的許多難許多苦許多痛,或許到現在也還不明白呢。只是當我找到了Rent的原聲帶之後,突然又意識到流逝過的一年好像很快恨匆促,卻是525600分鐘的消失。525600分鐘呢,好多呀。

國小畢業時候,小朋友總是要寫二千多個日子過去了,彼時正芳春,未來還長,二千多個日子好像看來也不驚人,怎會曉得原來生命的消逝這麼快這麼驚人。把一年換算成525600分鐘,一生可以有幾分鐘呢?

我想寫:人的一生如果可以衡量,該用什麼做標準?但這樣的文章,恐怕轉寄信都看多了吧。

June 15, 2005

花誄


--寫給無垢舞蹈劇場《花神祭》



我從來只曉得人會老。長輩的面皮總不假修飾地露出風霜銳利的爪痕,鬢髮灑銀齒牙動搖,更兼腰背佝僂,活到夠老了,又蜷曲回子宮裡的姿勢;再望遠些,死亡橫在前頭等著。

但原來花也會。

是啊我們都知道的:花謝人亡兩不知麼,花如不老,又怎麼會萎落?那是塑膠花,不會呼吸不能搖曳更招不了蜂引不了蝶,只能唬人,所以不老。花店買來的花總是活的了,不過先經腰斬又進冰櫃,盛開也只是迴光反照,然後暴斃。而曾經長時間沾染我手澤的唯一一株真實植物可能是國小養的豆芽,但日漸茁壯之時卻因為我忘記澆水不幸慘死,連苞都沒見著。因此跟我最親的花大概是鉛字生成的,自從開始能指認文字以來,我就愛花:暗香疏影桃之夭夭開到荼蘼菡萏香銷,所謂多識蟲魚鳥獸之名,花亦在其中矣。花會老會死,書上也是明白有的,這道理還要多說麼?

但不是這樣的。如果僅僅是「知道」就夠的話,我不會不曉得飛災難免意外難逃,我不會不曉得生、老、病、死乃人必經之常軌,每日的新聞裡有數算不盡的生命終結,我又為何在同學意外猝逝的時候愕然心驚,在祖父病臥床榻之際還對他的衰朽大驚?

未曾經過,怎麼知道痛。沒有輕撫過花朵,怎麼知道春瓣的豐潤;沒有駐足聞過,怎麼知道花凋之前最後吐盡的殘香有多冶艷;沒有欣見過春芽由卷而舒,怎麼能讀懂冬枯的枝衰葉殘?

關鍵在質地與過程。

於是每年初春我開始多看流蘇兩眼,看寒冬裡灰撲撲的枝枒,竟不多久一樹亭亭,白花在不知不覺中如飛雪灑了滿蓋,那是校園裡最明亮的色彩。白花轉眼飛盡,不久之後該是最招人耳目的木棉,亮橘亮橘的火焰一樹樹開綻,像是烽火一樣接力了整條長街,然後謝去;無力飄飛的棉絮才有了歷史。

於是我試著去認識水塘裡一枝一枝站得妖嬈生姿的蓮花,有的好似叉腰乜眼的張愛玲,有的是含羞頷首的古典美人,還有半老的徐娘攬水鏡自憐,以及垂著乳房的乾癟老嫗;不只是單數集合名詞:「花」。如果從來未曾把眼睛自人的自我意識移開,大概不能明白每一朵花有每一朵的個性、姿態和殘缺。

於是也開始重新認識起我自己。那麼當我衰老到可以為自己寫祭文的時候,就有了多一點可資哀悼的題材。

但這回從舞,從與自己的肌膚之親開始。撕腿的時候足尖帶著肌肉延長,胯裡面總還有還有更小更細的肌肉可以延伸、翻轉,悠悠把氣吐盡,小腹向前溶進土地的一部份;或者是手臂,向外再向外,不僅僅在空中畫一個最大的弧線,而是初生的力量,像芽尖終於掙破種皮一樣,在空氣中一寸一寸生長;從尾閭開始,一節一節將脊椎蜿蜒成小路間匍匐迂迴的蛇身,疾行時要如長鞭閃電,緩慢溫柔時竟有山脈的崚嶒與厚實,又細緻精巧地彷彿有一道細絲般的力量拉扯著肌肉。

那之後我開始體會到原來我有身體:筋骨血肉脊椎,鎖住的關節可以一次再一次鬆動轉開,旁邊未曾動用的肌肉滯澀酸疼,但是痛可以習慣可以忍耐,越久肌肉越有力,如此,可以再承擔更多的痛;忍不住的時候哭泣是可以的,哭完了,傷口綁一綁,繼續再來;最常磨破的皮在腳底,等到皮粗繭厚了,血管一樣在腳底裂開一個個殷紅的血泡;還是痛,但痛楚多麼真實流汗多麼真實喘息多麼真實,當脈搏似撥絃嘈嘈切切,心臟噗通噗通彷彿要破表,我知道我在,和神遊於文字密林當中的存在大異其趣,比較簡單,比較實在。純思考的存在總是冰冷,尤其當手指摩挲過書頁一個個鉛印的質感,轉換為螢幕上沒有厚度的點與線的時候,身體總能說出更直接有力的話。

老師說,「快要撐不住的時候,舞蹈才要開始。跳舞絕不舒服。」所謂輕鬆所謂舒服,刻畫不出深度。兩股力量對抗、拉扯,才有張力、才有線條、才有空間、才有質感。有了質感,連續起來,才有過程。還是以樹為喻,若沒有扎根的力道,何能向上拉拔?不間斷的拉扯,而有生長。因為沒有任何一個生命可以喊暫停;時光流轉,每一口呼吸進出,就是吸收與消耗,就是綿長不斷的改變更迭;而唯有用力刻畫,才有過程,否則只是順水推舟物隨時走,徒然過去而已。生命如此,舞蹈如此。

如果沒有舞過,怎麼會更懂得生命是什麼。

舞與巫同源,我想上古的巫覡因為舞,所以比別人感受得更深,而能知天。

再回頭看花、看樹、看世界,才又驚覺自己之外,還有無量數的生命共同存在,不論形體大小巨細,不管天命是長是短,都有各自的生老病死、疼痛掙扎與衰敗。而即使微渺如朝生暮死的蜉蝣,短促的一生中,只是以群體為單位在水面奮力擊翅,交媾繁衍,然後死亡,在生命的起落之間,卻因專一而輝煌。

每一個生命的終結,就是痛的終結。如此說來,衰老死亡反而不值得傷感?

或者說每一個生命的結束都可哀可悼,因為彼此之間可能互相侵軋(是可敬的對手?),也可能相互滋長,即化作春泥更護花也。林麗珍老師作《花神祭》,即是以舞為祭,祭的是生命的起起落落、生化不息。

因此雖說春日遲懶,但是當蟬鳴早嘶的時候,再穠豔的花朵也要漸漸色衰肉馳而零落,繼而有果實有種子有了新的契機,而枯萎了花朵的樹木卻還有攸長的日子,不管風流雲散日曝雨澤,始終靜安,留待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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