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e 26, 2005

家庭深層鑽探手冊——我想和你在一起

家庭深層鑽探手冊——我想和你在一起

日期:2004年7月2日午場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製作: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
導演:王嘉明

實驗劇場的舞台不見了,黑箱裡面椅子整齊的排成方塊,觀眾正前方和左邊,各有一個透明的長方柱,右前方則是一個高起來的平台,燈漸漸暗去,劇場中一片黯黑,一縷女聲響起:「我想,和你在一起。」是的,這齣戲沒有舞台,只有聲音,從頭到尾劇場的光線都偏暗,偶爾,有一束紅光投向右牆,那邊有一架燈,偶爾,劇場中心一個懸掛著的大樓模型閃著白光,偶爾,全場稍微亮些,一會兒又暗了下來。這些燈光的變化都不在場景之上,因為場景在耳朵裡面。故事也在耳朵裡面;一會兒,敘述者說道:「4519號房J的耳朵,緊貼在牆面上,偷聽隔壁房間裡裡、裡任任何移動發出的聲響。隔壁房間空空蕩蕩,只有耳朵與牆壁間的氣流聲,C還未回家,J想起C的那句話:我想……想…想和你在一起。」

故事就這樣從一場竊聽開始了。

我們彷彿也一同在竊聽著這幢大廈裡面不同住戶的對話,開始一點一點地辨認出這棟建築裡面不同人物的面貌,也開始一塊一塊地拼湊出故事的全貌,甚至還聽見了其中某個居民創作的小說中人物的聲音。

這是未來的台北,一座矗立在空中的大廈,大廈中自給自足,因為大樓外的城市已經是一片廢墟。然而這又不是一個科幻故事,只是藉著把場景設在約略十多年之後的台北,使得劇中的情調與現實迥然而已。劇中多達26個人物,使得故事交錯複雜,從頭開始聽到的一個一個似乎各不相關的片段,慢慢相融。劇中人的關係有相愛的不相愛的夫妻、外遇對象、黏膩幼稚的情侶、激情的男同志情人、爭奪遺產的兄弟、殺妻、虐女……種種我們日常可見的、或是在社會版上才得見的異常家庭關係。故事大約沿著J家瑞出發,他在一間租來的單位房間中以竊聽為創作的靈感來源,他的妻子正好在隔壁租了房間專供偷情之用;以此為中心,旁及鄰居、小說各人的家庭,彷彿要說出一場二十一世紀的清明上河圖:人和人的關係,就和後現代的疏離、背叛脫不了關係。如果要為故事找個教訓,恐怕也不多特別。

然而這個戲有趣的地方在於,純粹用聽的。唯一的例外就是廣播中的聲音換成現場樂隊演奏。也就是說,企圖製造畫面的時候,我們只有聲音,而到了劇中的廣播節目(只有聽覺的時候),導演又給了我們演員。而這樣的演出形式,如果要上溯其可能的傳統,無疑會是西來的廣播劇而不像自有的說書。而其中的突破,就是在敘事手法上的剪接。好比說當外遇的Z和C談起他死去的女兒和老婆E時,場景可以自由地從Z和C轉換到Z的回憶,然後具象化地讓Z和E對話起來:

C:E,她還好吧?
Z:她很好。但這正是我不能忍受受受的。
C:別這麼說!
Z:她彷彿沒有生過這孩子一樣,繼續過她的生活。繼續上下班,繼續和朋友喝茶聊天,繼續想和我做愛,我厭惡她,厭惡她適應的能力,厭惡她的遺忘,厭惡她刻意的遺忘。
Z:妳為什麼還有心情出門?
E:我是去繳電費。
Z:昨天不是繳過了?
E:昨天繳的是水費
Z:幹嘛不一起繳?
E:你不知道電力和自來水是不同的公司嗎?所以計算方式和寄到的時間是不一樣的?你神經兮兮要到什麼時候?

然後在這樣的對話(在Z腦海中的)以及Z的獨白反思之後,可能突然插進的又是另一個聲音說:「先生,45樓到了喔。」然後畫面又轉移,也就是說,從一個場景到另一個場景,可以藉著人物的內心獨白做橋樑。如果單純以上面三個景為例,在一二之間時空可能是「現在」、「回憶」,然而二三之間又是從「回憶」到「現在」,可是這兩個現在一個是在房間內和外遇對象說話,另一個是在電梯內被喚起注意力。而全劇的各個片段,其實就是用種種可能,把分屬於不同時空的對話與想像串組起來,甚至到後來,J寫的小說中的人物也可以和其他的人對話。
這樣融入意識流的手法,在別種劇場中幾乎是非常困難的,而這齣戲由於去除掉視覺了,讓聲音帶著文字意象走,反而可以如此自由。

就這一點說來,這個戲是很有趣的。

然而這樣說並不意味著其餘部分就瑕不掩瑜了。複雜的敘事是本戲的特色,可是有部分人物的聲音辨識度不夠高,使得觀眾有辨認關係上相對困難的嫌疑;另外,現場兩個透明的長方柱中橫置玻璃片,演出中會有撞球自高處落下把玻璃片打碎,這在某些需要製造衝突感的時候是非常好的設計,但是下半場打碎玻璃的時間不一定在衝突點上,而且越來越頻繁,造成一些干擾,又因為碎玻璃有從長方柱下的縫隙飛出來的嫌疑,有部分觀眾注意力就這樣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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